“……梦娘死，我死。”
“梦娘醒过来了, 我会陪着她。梦娘醒不过来了, 我也会陪着她。”
“我会一直陪在梦娘身边。”
“梦娘说我欠她。是, 我欠她。我欠她今生，欠她来世，欠她永生永世。”
“梦娘，”
“梦娘……”
“梦娘！”
“梦娘——”
总是有那么一个声音在庄梦羽的耳边“梦娘梦娘”的喊, 喊得她想睡着好几次都没能睡着，喊得她非常想撕开自己的眼皮看看究竟是哪个没眼色的竟然敢吵她睡觉。
“梦——”
“吵死啦！！！”
庄梦羽“嗷呜”一声嚎叫, 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猛的这么坐起，差点儿就一个头锤磕在身边人的下巴上。
“梦……梦娘……？”
庄梦羽身边那人怔怔的, 眼睛睁得从来没有这么圆过。
庄梦羽看了这人好几眼, 从这人雪一样白的头发到这人全白了的眉毛，再到这人瘦到凹陷的脸庞和这人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最后到这人身上绯色的袍子。
“你是谁？”
那人眼中灼灼闪烁着的兴奋之色在这一瞬凝固, 像是会化为露水流出眼眶。但出乎庄梦羽的意料, 那人居然忍下了翻滚的情绪，朝着她笑笑，说：“你等等，我找大夫来给你看看……”
庄梦羽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就是抿着嘴唇一脸严肃。
白发人、也就是薛无涯从床铺边上起身，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外走。梦娘并没有伤到头，可为什么不记得他了呢？……闾大夫倒是说过人有的人心理上受了很大的创伤, 醒来后就会忘记一些事情。难道说梦娘是因此失忆的……？
薛无涯心中一团乱。但当他走出屋子, 外面璀璨的阳光瞬间晃花了他的眼。
那天在朝阳宫, 庄梦蝶对薛无涯施加的洗脑解除了。之后薛无涯抱着庄梦羽运起了轻功就要去找大夫。
恶狠狠地瞪着薛无涯和薛无涯怀中的庄梦羽，庄梦蝶低声诅咒着自己的嫡长姐，还想再摇响自己手腕上的铃铛。
又一次，她又一次败在了嫡长姐的手里！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她都已经努力到这份儿上了！都已经坐到了这个国家最顶点的地方了，她的嫡长姐还是有办法让她从天上摔落到泥里！？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庄梦蝶的问题。薛无涯瞥见乍然听见一丝铃声，蓦得摸出一把匕首就朝着庄梦蝶掷了过去。
薛无涯身上带着的除了长剑还有数把匕首。这些原本是庄梦蝶给薛无涯带上，用以保护自己的。没想到这时候那匕首却成了她的催命符。
一把匕首并不能马上置庄梦蝶于死地。庄梦蝶抽搐挣扎着在地上爬动，脸上的肌肉扭曲着露出一个笑容——不怕，没事。这次她失败了，她还有下次！下下次！！
下一次她一定会从一开始就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她嫡长姐！她一定！一定！！要——
有人拔出了庄梦蝶身上的那把匕首，庄梦蝶疼得鬼哭狼嚎，鲜血也长流一地。庄梦蝶咒骂着想看清究竟是谁拔了这匕首，却见太监喜顺满脸是泪，举着那把匕首朝着她又刺了下来。
“你——！”
庄梦蝶还没有“你”完身上就“噗嗤”、“噗嗤”地破了好几个洞。喜顺哭得满脸是泪，脸上却是充满快意，下手也是越来越重，越来越快。
本是要绑走庄梦蝶的尼僧们都吓得退避三舍，口中“阿弥陀佛”声不断。谁也不明白这小太监怎么就疯了。
——喜顺是大太监福顺的义子，宇文广被杀之后，服侍宇文广多年的福顺当然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宇文煜把福顺的处置交给了不爽福顺这个碍事老太监不止一天、两天的庄梦蝶。在庄梦蝶的手下，福顺嚎叫了好几天才终于解脱。
喜顺胆子小，又怕事。福顺的义子不止他一个，平素里对爹那样敬重的哥哥们在爹死后谁都不敢为爹出头，他这个年纪小的更是做不了什么。
可喜顺一想到福顺死的那样惨，夜里就怎么都睡不着觉。现在有了杀蝶妃、杀情皇后的机会，喜顺自然是大悲大喜。
喜的是能杀死仇人为父报仇，悲的是就算了结了情皇后的性命，爹也回不来了。
庄梦蝶死在喜顺的刀下，她的灵魂狞笑着记住了喜顺的长相，打算下辈子见到了喜顺就将喜顺除掉。
她已经是重生过好几次的人了，知道自己只要往有漩涡一样的地方飘就能再重生在自己的躯壳里。记下了喜顺的模样，庄梦蝶就向着天上那漩涡飘去。然而——
“阿弥陀佛。”
一只手像是要拨开一缕尘埃那样拂开了庄梦蝶的灵魂。庄梦蝶的灵魂顿时飘开了，她越飘越远，无论如何都没法再往漩涡那边去，她张嘴尖叫，却叫不出声来。
无法到达漩涡那边的庄梦蝶无声地哀嚎着，越是哀嚎就越离那漩涡越远。她离漩涡越远，那一丝灵魂也就越发渺小朦胧。最后，庄梦蝶就这么消失在了虚空之中，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留下。
庄梦蝶的消失没人能看见，众人只知道情皇后最终死于一个小太监的手下。小皇子因为是情皇后的妖后所出，自然是没有资格问鼎皇位的。再说这样小的孩子，又如何能治国呢？之前薛无涯还顶着一个“摄政王”的大帽子，现在薛无涯为了医治庄梦羽连这顶大帽子都不愿意戴了，整个大梁就跟被掀了底儿的鸡窝，鸡飞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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