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您叫我？”赵卿言在打开的门上轻敲两下，走入屋中。
萧止语示意他将门关上：“面色这么差，昨夜没休息？”指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赵卿言本欲行礼，见老师出言打断也就作罢，依言过去坐下：“朱颜改一直没能平复，不知何时就要反噬。若是梦魇没能醒来，我怕伤了清菡，便没敢入睡。”
萧止语瞥了他一眼，一点没把他的场面话当真：“凡有旁人在场，你一定睡不安稳。不想睡就是不想睡，借口倒多。”
赵卿言无奈摊手：“我不是怕老师多心吗？”
萧止语打量着他的脸色：“我让浩煵送去的药你已经喝了吗？”
“清晨时便已喝了。”赵卿言随意说了，似乎想到在老师面前没法打马虎眼，又补上了一句，“不过吐了大半。”
萧止语将旁边的脉枕往桌子中央推了推：“我知道你会吐药，特意将药量加了三成，你吐得比我以为的还要厉害。”
赵卿言用右手扶着袖子将手放在脉枕上：“老师开的药药力温和，若是好好休息静待药力吸收应该不会吐的。可能是我一夜未休息，又喝了茶水才会吐得如此厉害吧。”
萧止语正欲为他诊脉，却将他忽然抽开手，不由微怔：“怎么？”
赵卿言沉吟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老师可以不生气吗？”
萧止语猜也能猜出来他是什么意思，淡淡一笑：“你见过我生气？”
赵卿言只能将手重新放下，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赴死一般的神情。
萧止语只碰到他的手腕便皱起眉来，仔细探过脉后眉头皱得更深：“昨日你的脉象固然虚弱，却也不至这般。今日你除了奉茶行礼，可还做了别的什么？”他特意在这个时候将弟子叫来，便是知他受不得累，免得他碍于虚礼找不到离开的理由。但看这脉象，他应是累极了才会如此。
赵卿言知道即使扯谎也瞒不过老师，但又不能如实回答，只能沉默着低头。
“你，昨夜圆房了？”虽然觉得不像，但萧止语一时只有这一种猜测。左右无人在旁，也就将猜测问了。
赵卿言吓了一跳：“没有。”
萧止语忍不住好笑：“你慌什么？”看他避开目光，又问了一声：“有还是没有？”
赵卿言只得重复：“没有……老师的内力老师还不知道吗？我如今经脉已被朱颜改侵蚀得千疮万孔，全靠老师的‘枯木回春’压制。若是此时……我哪还留得下命？”
萧止语沉默了一下：“这内功虽非童子功，但若真的破了，内力流散也是必然。你之前年少，拖延着晚几年成家也不是不可。如今……你还打算瞒下去吗？”
赵卿言看着自己的手掌，过了片刻抬头看向老师：“侯爷冤死，我与清菡也该为他守孝三年。待三年之后，未必没有解决之法。”
萧止语指尖稍稍用力：“我探入内力看看，你忍着些。”
赵卿言点点头：“老师尽管运力吧，我晓得分寸。”他体内朱颜改与枯木还春分庭抗礼，枯木还春又是萧止语的本源内力。纵然他不刻意压制内力，也不会伤到萧止语。反之，正常的探视，应该不会给他造成太大的痛楚。
内力迅速探入经脉，直达丹田，徘徊片刻便从赵卿言体内抽出。萧止语沉思片刻，问他：“你这伤是什么时候受的？”
赵卿言手有些冷，下意识四处找了一下有热度的东西，无果，也就蜷了蜷手指不再寻找：“木马侯府那日朱颜改反噬，我强行压制造成了内力冲突，受了些内伤，也不算很严重。不过之后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好好修养，回来之后又重了六成。”
萧止语倒盏茶推到他面前：“以你的医术，不至于把自己的身体糟蹋成这样。”
“医术医身不医心。”赵卿言知道老师已经微愠，也不敢多说什么，神情有几分疲惫与无奈，“缠绵病榻久了，有时候自己对自己就不想上心了。毕竟无法病愈，病与病之间，还能少费点心。”
萧止语看了他片刻：“能撑得住吗？”
赵卿言点点头：“能。”
他回答的时间比萧止语所以为的要短了太多，也肯定了太多。这样的回答，让萧止语本已准备好的鼓励不必再说出口，一时间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
赵卿言轻轻垂眸，看着茶水的微波：“我发现有一个不眠不休守着我、怕我睡不安稳便宁愿在寒冬中站了整夜的人，他在我心如死灰的时候眼中也装满了死气。为了他，无论如何我也要撑下去。”
萧止语眼中闪过极短的一丝叹息：“其实，没有什么撑不住的事情，只怕没有愿意支撑下去的心。”
“老师说得是。”赵卿言短暂沉默，认真看他，“老师救我。”
老师救我。
有那么一瞬间，萧止语以为他知道了什么，但很快他便恢复了平静：“你想活，我自然会救。”
赵卿言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那朱颜改……”
萧止语打断：“这个除了唐笑愚，没有人能缓解。去不去见他，你自己斟酌吧。”
赵卿言呼吸停止了一瞬，用力闭目，然后点头：“是，我明白了。”
萧止语知道此时不应说太多，便不再多言：“我此次过来带了些医书与佛经，你若近来无事，便时常过来，把它们抄录一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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